February 19, 2006

參與上帝的痛苦——讀潘霍華《獄中書簡》

最近參加了基道書樓與「教新」合辦的「潘霍華百周年誕辰記念講座」,題目是「基督進入世界」——潘霍華的社會倫理。這使我翻看了自己這一篇文章,貼在這裏與大家分享。

引言
潘霍華可說是我第一個「認識」的神學家。與大部分喜愛他的一樣,我是先被他的事蹟吸引。一個身處二次大戰時期的德國青年,不但能夠保持頭腦清醒,不落在希特勒的魅力誘惑之中,甚至激烈地參與刺殺希特勒的行動。不過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在大戰爆發前夕,毅然放棄留在美國的機會,選擇回到德國,他說:「假如這時我不分擔我的同胞的苦難,我將無權參與戰後德國基督徒生活的重建。」就是被這一份氣魄深深吸引,我開始閱讀潘霍華的著作。然而囿於屬靈生命的幼嫩、信仰經歷的有限,當時未能明白他深邃的思想。即使今天有機會修讀關於他的神學和倫理思想,我仍然感到他的神學思想實在精深,並非容易瞭解;亦益感遺憾,假若潘霍華能夠多活一段時間,他的神學思想必定能夠發展得更詳盡細緻,對普世教會有更大的幫助。

在現存已編輯、已出版的潘霍華著作之中,我特別選擇了《獄中書簡》,因為他不少重要的神學思想都在這些信札中闡述,而且與他當時的處境有不可分割的關係。《獄中書簡》其實是潘霍華與密友之間交流和分享的信件,有不少篇幅是憶述以往的事件和家庭瑣事。故此,我只抽取其中幾封論及神學課題的,以及一篇「書的綱領」作為研讀材料。在這幾封書信中,潘霍華討論了幾個特別的論題:「非宗教的詮釋」、「及齡的世界」,以及「教會的現世性」,而這幾點討論都在「受苦的上帝」裏面得到疏解。

我先嘗試瞭解潘霍華對於這幾點的看法。然後再思想「受苦的上帝」這個主題如何回應這幾點。最後,我會探討「受苦的上帝」對於此時此地的教會具有甚麼意義。盼望透過這樣的反省整理出個人在信仰實踐的一些理念。

「非宗教的詮釋」
潘霍華所論「受苦的上帝」其實是回應他在1944年4月30日的信裏面所發出的問題:「對今日的我們,基督教究竟是甚麼?基督所給予我們的是甚麼?」潘霍華當時的「今日」是一個怎樣的時候呢?對於這一問題,潘霍華的答案是:這是一個「非宗教」的時代。由於希特勒所引發的戰爭沒能夠引起任何宗教性的反應,潘霍華斷定那個已經是「非宗教」的時代。在潘霍華的討論裏面,「宗教」並非指信仰的內涵,而是指一種態度,一種以「上帝」來回答所有難題的態度。而這種態度在歷史進程中被另一種態度取代了,由此世界便進入了「非宗教」的世代。

在〈書的綱領〉中,潘霍華指出「宗教」的衰落,從人處理事情的手法可以看見。以前的人以精神方法克服自然,但現在的人以技術來處理。他以人壽保險作例子。以前的人面對可能發生的危險只能聽天由命,但人壽保險的出現,使意外和不幸有了一個保障;用「技術」來使不可預測的未來有了可以預測的後果。如此,在意外和不幸時,人們不需要宗教,而是需要技術支援,以使人可以掌握形勢、處理和善後。

人們心理上的這一轉變,直接導致一個結果,就是下面將要論及的第二個重要的議題:「及齡的世界」。

「及齡的世界」
在思想世界從「宗教」過渡至「非宗教」的過程,潘霍華以人的成長比喻宗教的發展。「及齡的世界」是相對於過往的世界而言。

按潘霍華的說法,在過往的世界,人們尋求上帝因為他們遇上力不能勝的困境,上帝成為人們借助的外力,冀望藉以渡過困阨;就如人還未長大成人,需要旁人協助。一旦人們有能力解決自身問題的時候,便將上帝置於一旁,就如成人那樣自信有足夠的能力解決困難。因此潘霍華稱之為「及齡」的世界。

面對這樣的「困境」,護教人士的應付方法是指出現代人生命中仍然有許多基本的問題,諸如罪惡和死亡,仍須靠上帝來解決。潘霍華認為這種做法只是嘗試將人拉回到幼童的時期,是沒有意義的。而且是卑鄙的,因為這樣做的時候就會盡量揭發人的弱點,期望藉以逼使人承認自己的無能,需要借助上帝的幫助。然而事實證明,在知識和生活的層面,死亡、罪惡等原本使人感到無可奈何的事情,已經漸漸不再是人們心裏的憂慮;由是,上帝被推至生命的邊緣。

對於企圖將「及齡的世界」拉回去幼童的光景,潘霍華也認為是不合基督道理的。以往的世界以自身的軟弱和限制來定義上帝的全能和無限,這本身已是錯誤的。假若今日重新發掘人的軟弱和限制,以求將上帝放回到以往那個全能和無限的位置上,潘霍華認為這是不合基督道理的。因為上帝的全能無限與否,不是由人的軟弱和限制來定義的。這樣做只會將基督在人生命中的位置讓予人的軟弱和限制而已。

另一方面,社會科學和哲學也爭相思索解決的方案,甚至硬要人承認自己外在的快樂滿足等都是虛假的表現、內心深處的實況是亟需外力支援的。然而,倘若對方並不認同這的假設時,還是束手無策的。這種做法,潘霍華以「狗仔隊」追蹤新聞的手法作比喻,好像非得要找出人的罪惡來不可。潘霍華認為這是錯誤的做法。這樣窮於搜尋人內心的污穢,予人一個訊息,以為人的罪是在於其弱點;但他認為人之為罪人不由於他的所作,乃由於他的所是。另一方面,向人內心尋找「破綻」也是將人二分化的做法,將上帝對人生命的治權縮減至人內心的某些角落,彷彿是當上帝被推出世界之時,勉強為祂找一個安身之處。

按潘霍華的看法,過往的世界將宗教擺置在一個錯誤的位置之上,以為上帝是為了應付人的「不能」、回答人的「不知」而存在。上帝被用來填補人們在知識和解決問題上的「罅隙」,是「假設的工具」,用來解釋人們不能理解的事情。因此,當人們發現那些「罅隙」不再存在,科學、社會、政治、道德、倫理等問題都可以靠著自己得到解決;甚至就連宗教的問題,上帝也不是必然的答案時,上帝就被推得更開。潘霍華認為這正是問題的所在,因為上帝不是被用來解決問題的,上帝應該被放置在人生命的中心;人的生命不是為了解答那些難題而存在,人應該為上帝而活。

然而,在「非宗教」的世界、在自治「及齡」的世界裏面,上帝怎樣成為人生命的中心?基督究竟有甚麼作用呢?這便帶領我們進到他的第三個主題:「教會的現世性」。

「教會的現世性」
「非宗教」的世界,「及齡的世界」帶來的挑戰是上帝被推至生命的邊緣,宗教變成可有可無。然而潘霍華卻高呼「教會…是兀立於中心地帶」、「基督是生命的中心」,究竟潘霍華對宗教的觀念是怎樣的呢?

潘霍華思想「非宗教」的世界時,他想到在一個沒有宗教的世界,教會有甚麼意義。假如教會仍然如舊地生活,她只會與非宗教的世界格格不入,「非宗教」的世界只會更加將上帝邊緣化。但假如教會放棄「被選召」的優越身份,反而看自己屬於這個世界,那麼基督就可以成為世界的基督,而非單單是教會的基督。世界今日來到這個「及齡」的階段,事實上是因為人理性的進程發展到這個階段,另一方面也由於以往的人將上帝用來「填補罅隙」,以致當人的理性發展起來,上帝的位置自然地也隨之而改變。因此,潘霍華認為應該誠實面對世界已經「及齡」這現實,並且使之明白,在人剛強、榮樂的時候,上帝仍然是上帝。

在其中一封信裏面,潘霍華談到他研讀舊約時發現舊約的救贖觀念與今日基督教的得救信仰並不一樣。舊約所指的是歷史的救贖,是屬於「現世」的,講論得贖的人如何在神面前生活。基督教卻有一種「得救的神秘說」,關心的是死後的永生。人們以為基督教宣傳復活的盼望,是使人從眼前的憂患、痛苦中得解脫,繼而進入一個死後美好的世界。對於這種說法,潘霍華認為是一個錯誤的理解。他認為基督教的盼望是將人從世界呼召出來,然後送回世界上去生活。他指出在舊約裏面,個人的得救不是關注的重點,重點是上帝的公義和國度在地上彰顯,始終是「現世」的關注。潘霍華進一步指出,關注現在的世界,是關注她的被創造、保守、救贖,和更新。對於世界的這一關注,促使教會效法那一位超越世界的上帝,非但對現世的苦難不作逃避,反而以受苦進入世界。可惜教會很多時處於守勢,只一味想恢復以往的世代,卻沒敢冒險進到「現世」的生活之中。

這是否表示對潘霍華而言,教會只需要活在現世,她永恆的盼望會落空呢?事實卻不然。在他侄兒接受洗禮時,他在信上不自禁地表達了對這個永恆國度的嚮往:「這個國度是比戰爭與危險更加強有力的,是有權有力的國度,表徵著對一些人永遠的審判,和對另一些人表示永遠的快樂和公義。不是單在心裏的國度,而是與地球一樣的寬闊;不是暫時的,卻是永久的」。可見,潘霍華並沒有否定死亡之後的永生,相反他是肯定地深信不移的。這一點從他前赴刑場前最後留下的說話可以反映出來,他說:「這是生命的結束……但在我卻是生命的開始」。

當他知道了刺殺希特勒的計劃失敗之後,他在信中再一次闡述「現世」的意義,就是「負起生命的一切責任和困難、成功與失敗、一切經驗與無可奈何之事。」對潘霍華而言,基督徒並非超凡脫俗,在一個「非宗教」的世界,基督徒也如平常人地過著「現世」的生活,分別在於基督徒在「現世」的生活裏仍然堅持將自己交給神,參與上帝在世上的苦難。

受苦的上帝
回到本文開頭引述潘霍華的問題:「對今日的我們,基督教究竟是甚麼?」他自己的回答是:「受苦的上帝」。

對於「及齡的世界」越來越將上帝推到生命的邊緣,潘霍華從歷史的發展來分析,看見在神學、倫理、政治、哲學,以至於自然科學等方面早已經有走向自立自主的趨勢。潘霍華認為基督徒要面對這個現實,忠誠地活出好像沒有上帝的「非宗教」生活。然而他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基督徒無奈的決定,或是上帝無可奈何地任人將祂置於一旁;相反地,是上帝利用這過渡的過程,教導人如何在沒有祂同在的日子仍能好好地過活。那就是說,不是世界將上帝推到邊緣,而是上帝容讓人將祂推到邊緣。

為甚麼上帝甘於被離棄、從祂原有的位置上被放逐?因為在以往宗教的時代,那「尚未及齡」的世界將上帝用來填補他們知識和能力上的罅隙,上帝要糾正人們這個錯謬,人們以為上帝以祂的全能來幫助人,但潘霍華卻強調上帝以祂的軟弱和痛苦來幫助人。故此,潘霍華認為「及齡的世界」並非真的將上帝推開,乃是要從過往的錯誤觀念中回轉過來。並且回轉過來之後還要參與上帝的痛苦。

上帝的痛苦在於甚麼呢?對此潘霍華並沒有太多的闡釋,卻將上帝在十字架上的軟弱無能看為是上帝與同在、幫助人的方法。上帝在十字架上的受苦受死是無辜的,不是命運的必然,卻是上帝願意與人悲苦軟弱的命運認同,以致於主動要接受這苦難。上帝選擇受苦雖不能使人倖免於苦難,卻賦予人間的苦難以一種意義,控訴苦難的不合理。按劉小楓的理解,基督被人推上十字架,猶如上帝被人推到生命的邊緣,表明上帝不容於人間,但上帝卻一直以這種軟弱的姿態分擔人的痛苦。

潘霍華不但強調「受苦的上帝」,他進而重新詮釋信仰、悔改的意義,就是在「現世」的生活裏面,積極參與上帝的痛苦,投身於基督作為受苦僕人的事業之上。

參與上帝的痛苦
在一個「及齡的世界」,教會還有甚麼位置呢?也許先要回答,基督還有甚麼位置?潘霍華批評自由神學容許世界去指定基督在世上的位置,但事實上基督的位置不是由人賦予的,是祂自己選擇被人推上十字架的。原因是祂以他人的事為祂主要的關注、祂是為他人而存在。

那麼教會有甚麼位置呢?猶如與主同喝苦杯,教會須與基督一同承擔世人的苦楚,如此才成就與基督同死、同復活。參與上帝的痛苦,也就是承擔基督的生命,為他人而存在。而這種生命卻是沒有保障的,就如基督在世被人所遺棄,承擔世人的苦罪,教會同樣須有這樣的準備。

對於今日的教會,這種「為他人而存在」的表彰在於甚麼呢?顯然地,這種「為他人而存在」在某程度上是一種對己的否定,教會的存在不應該在於她自己的聖潔、尊貴、或是某方面的神聖聖化;更不應該只埋首於追尋將來永遠的福樂。乃是應該付予具體的行動,為那一位以祂的軟弱征服世界的上帝而戰鬥,尤其對於那些為世界帶來苦難的罪,包括由力量而來的罪、自高、崇拜權力、嫉忌、欺騙等罪。

對今日教會的反省
潘霍華和當日的教會所處身的時代,正是德國被希特勒統治的時代,他們對於希特勒帶領德國第三帝國進入擴張的時期不但不能同意,而且感受到當中的危險。當德國的教會以政府為上帝治權的一種代表來擁護時,潘霍華卻與其他同道者一同表達他們的關注和不安。最終他們脫離德國的教會而自組「認信教會」。在這樣的背景下,潘霍華發展出上述的神學思想,對於教會如何面對一個不要上帝的世界、如何回應當日不公義社會、如何參與上帝的痛苦都有很深的反省。

我禁不住也思想我們今日是一個怎樣的時候。無可置疑地,距離潘霍華的時候五十多年後的今天,世界的非宗教性越加明顯。科技在這五十多年間的發展更驅使人不再需要用「上帝」來解決問題,「及齡的世界」更趨成熟,將上帝推得更遠。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們卻又面對一個極端,今日的人對於心靈的滿足布更大的渴求、對於超越世界的那一位有更大的盼望,因而對神秘的宗教經驗都趨之若騖。基督教就成了眾多能夠提供神秘宗教經驗的其中一個媒介,但人們不需要基督。

除此外外,今日世界正在鼓吹「一體化」,從經濟發展作主導的「全球一體化」正在席捲所有地方。然而,帶來卻不是大同的世界,而是兩極化的貧富不均的現象。而這一現象已經引起了極大的迴響,越來越多人站出來為被壓迫、被剝削的一群向不公義的經濟發展提出質詣和抵抗。然而我們感受到爭戰的越激烈,邪惡的勢力越發囂張。在這場舖天蓋地的爭戰裏,香港雖然只是彈丸之地,也不能倖免。

香港一向被稱為「福地」,對於過去一個半世紀以來世界各地、以致中國本土的風風雨雨大都可以明節保身,甚至在某些時刻還得到額外的好處;譬如東西方冷戰時期帶來經濟上的益處。然而隨著香港殖民地身份的消逝,中國的影響越來越強之際,香港在政治的層面已經漸漸失卻「獨善其身」的可能。對於這一轉變,我感到香港教會的反應遍是緩慢和猶豫不決的。在這方面,我特別感受到潘霍所說「教會的現世性」。

香港教會普遍對一些倫理道德議題比較願意表態,例如反對設立紅燈區、反對同性戀合法化、反賭波合法化等。但很多教會仍然以「政教分離」為不可逾越的界限,不願意參與關乎政治的事情。記得多年前在推選首屆「特首」的風波裏,基督教協進會呼籲全港基督徒以全民投票方式選出「推選委員會」裏面基督教界的代表。這件事最終導致多方的爭論,雖然最後仍然得以舉行,但在基督教內不同意見人士之間造成的嫌隙也不是朝夕可以彌補的。時至今日,回歸之後的香港其實出現過大大小小的政制風波,但相對於潘霍華公然與當時政府的不妥協,香港教會的回應越見隱藏和退縮。

這種二分化現象,明顯是教會重來世、輕現世的不平衡表現。關於人靈魂的得救,教會對於當負的責任一直沒有推搪;然而對於現世的生活,道德與政治真可以分開嗎?政治事件的處理其實許多時也屬道德考慮的範疇。多年前,由於終審庭判決港人內地所生子女有居港權,政府反對無效,於是請「人大」釋法,最終推翻了終審庭的判決。這件事情是政治、抑或是道德考慮,根本已經不可以分開,但香港教會在這件事上卻是隱藏的。還有最近(時值2001年中)香港特區政立法管制邪教活動的舉措,明顯是迎合中國政府對法輪功的打壓,但卻衝擊著香港的信仰自由;在這件事上,除了天主教發出反對聲音之外,基督教的反應再一次顯得軟弱無力。香港教會這種軟弱無力與「受苦的上帝」的軟弱是否相同呢?恐怕不然。

聖經裏記載基督是以剛強來抵擋不公義的社會和被邪惡控制的政權;然而對於人們的苦罪,祂卻以受苦來與軟弱的人認同,走上十字架是基督的選擇。在潘霍華的處境,他不一定要參與暗殺希特勒的行動,從他的書信所見,他熱愛生命、熱衷於每一件美好的事情,然而他卻自願地選擇使用這方式來參與上帝的痛苦。

我卻感到今日教會對於人們的苦難有一種相反的態度,以為人的苦難是必然的、無可避免的,甚至有時還隱約地表現認同。早兩年不少教會都實行按市場狀況調整教牧同工的薪酬。對於這一做法不少信徒都感到無可厚非,因為他們在工作崗位上正是遇上這些情況;而且當經濟放緩,生活消費降低,作出調整也是公平的做法。然而在這些討論背後,人們卻沒有看出經濟制度上的公平其實是操縱在一些有力人士手中,市場是由他們所控制。在這樣的平公平、甚至有些時候是不公義的情況裏面,教會除了對貧弱者施以救濟以外,卻沒有多走一步的勇氣。

然而要怎樣多走一步呢?是效法解放神學的主張,與貧窮的、受壓迫的人站在一起,與不公義的政府對抗?基督當日站在受壓迫者的旁邊,但祂並沒有提起刀來與政府反抗;祂被釘在十字架上,不是因為祂反政府,而是沒有理由地、無辜地被害(路23:14-15)。這樣一個軟弱得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的上帝,正是用祂的軟弱來幫助受壓迫的人。

今日的教會怎樣看「軟弱」呢?近年有一些觀念從西方教會漸漸蔓延至東方,就是「成功」、「榮耀」、「大能」;多人參與的教會就是成功的教會,我們就都爭相仿效;能夠鼓動參與者情緒的敬拜就是有能力的敬拜,我們大爭相仿效;教會就是這樣追趕著成功、追趕著要彰顯上帝的大能。今日的教會對「受苦的上帝」沒有認識、對督「為他者而存在」不瞭解。今日的教會流連於基督道路之外,不願意進入受苦僕人的行列,不願意加入祂「為他者而存在」的生命之中,不願意為他人而活。我們仍然未曾悔改。

總結

每隔一段時間,香港教會總有人對潘霍華的神學思想重新掀起討論和研究。然而,今日基督的教會倘若仍然對於世界的發展蒙昧無知,企圖將人拉回到幼童時期的世界,我們不但不能為基督得回這個「非宗教的世界」,還會使世界將上帝推得更遠。今日教會倘若仍然自限於將人從靈魂失喪中拯救出來,而沒有意識到教會要與人們一同活在現世——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我們亦只能與世界保持格格不入,基督仍然只是教會的基督。

更重要的是,我們以甚麼姿態活在現世;上帝以苦弱與人同在,我們是否也願意參與上帝的苦弱,用軟弱來為他人而活呢?

後記﹕
今天再讀這份功課,除了發現自己在某些方面毫無寸進之外,也發現原來當中有不少思想是已經遺忘了。要如何參與上帝的痛苦、如何更積極投身基督作為受苦僕人的事業?事實是,話是容易說的,要實踐卻需要對己有更大的否定和放棄。

註﹕
三月中下旬,台灣將舉行一系列學術講座,以記念潘霍華誕辰一百年。也許,對於台灣基督來說,潘霍華的神學對他們有更實在的意義罷。

參考資料﹕
潘霍華。《獄中書簡》。許碧端譯。重排版。香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1999年。
劉小楓。《走向十字架的真理》。香港:三聯書店,1990年。
張德麟。《潘霍華小傳——潘霍華的心靈世界》。台北:雅歌出版社,1993年。
鄧紹光。〈潘霍華《獄中書簡》中受苦的上帝〉,《建道期刊》第7期。香港:建道神學院,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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